第53章 佞人佞言
太华殿内，刚刚服用了五石散之后的太武帝显得心情特别好。整个人似乎也从一种前两天极躁郁的情绪中走出来。他叫来中常侍宗爱：“崔浩怎么死的，临死前有没有说什么？”
宗爱作出一副惨痛的样子：“崔浩腰斩之后，在地上沾着自己的血连写了七个‘惨’字！”
“什么？怎么会这样？”
“崔家被诛五族，也没有人给刽子手送礼，所以腰斩之后崔浩死得很慢。”宗爱面无表情地说着。
纵是拓跋焘纵横战场，见过死人无数，但崔浩毕竟做过十几年的司徒，陪伴着他从一个年青的皇帝成长为一个成熟的政治家。崔浩的死状还是震撼到了拓跋焘。
宗爱一看皇上的表情，继续说道：“崔浩从诏狱被拉到东市街头，拉车的士兵竟对着他身上尿尿。奇怪的是，他全程嗷嗷呜呜，竟然好似说不出来话、被毒了一样！”
“什么，竟有这等事？”拓跋焘伸手就扔掉了手边的玻璃碗：“谁安排的这件事？崔浩怎么着也是三朝元老，怎么能这样对待他？给我去查！一查到底！无论是谁，都不能隐瞒。士可杀，不可辱。我要杀崔浩，但我并没有说要辱崔浩！谁的胆子这么大，赶紧给我查！还有，去查一下，是谁给崔浩他们收的尸！”
宗爱弯着腰，赶紧告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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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皇上的吩咐，宗爱的动作一向快。
话说这宗爱快四十岁了，生得皮肤白净，极善对答沟通。他本是大夏国王郝连定的远亲，随郝连皇后姐妹一起入宫，因识得几个字，又有郝连皇后的关照，就在拓跋焘宫中从小太监做起。宗爱对皇上的命令不仅反应快，而且不折不扣地执行，时间久了，慢慢地成了拓跋焘身边最受信任的太监，也已做到中常侍。
晚上在哪个后宫嫔妃歇息；皇上吃的五石散量应该有多大；皇上喜欢或讨厌哪个臣子，宗爱全都用心地记在脑中，以便随时满足皇上的需要。宗爱深深明白，只要皇上一直深信自己，那自己的权势和地位就能一直保住。
那如何让皇上更信任自己呢？宗爱的策略就是跟着皇上走，皇上要打击谁，他就比皇上还卖力；皇上要宠信谁，他自然也努力地和宠臣搞好关系。当然，在私下里，宗爱也担心那些宠臣们会夺走皇上的注意力。从这个角度看，无论是一直受宠的崔浩，还是那些能征善战的拓跋王室，都是宗爱的潜在敌人。
不过，在宗爱看来，那个势力越来越大的东宫太子，才有可能是自己最大的敌人。毕竟，皇上已经把监国的权力都交给了太子。主要是太子手下的宠臣仇尼道盛和任平城等人和宗爱实在不对付，他们两人曾替太子出面拉拢过宗爱，结果宗爱当面拒绝了他们，因为按照宫规，太子是不可以和权臣结交的。自此以后，太子就对宗爱的态度很暧昧。宗爱很怀疑，如果没有皇上的信任，自己没准就像禁军头领于粟碑一样很快被东宫给换了岗位。
宗爱的目标就是干掉所有皇上的宠臣，哪怕皇上宠信的太子，让皇上只信任自己一个人，那自己的地位就高枕无忧，也就可以为所欲为啦！
基于这种考虑，当宗爱看到李孝伯的上书之后，他直觉是太子在背后动手，毕竟崔浩主张灭佛，而太子主张护佛。而且作为东宫四辅臣之一，崔浩从来就没有把太子的建议放在眼里。于是，宗爱设了一个完美的、可以一箭双雕的计划。
宗爱先派了几个小黄门出去调查，并且动用了自己在“凫鸭”中安插的人，当他知道是东宫宠臣在背后奔走策动朝臣关注国史时，他就下定决心不让崔浩在拓跋焘面前说一句话。崔浩被捕当夜，宗爱前往诏狱给他灌了哑药，因为他不放心将这件事交给任何一个人，只有亲眼看到崔浩不能说话他才放心。事毕之后，他立即安排小黄门贾周等人，将当天见过他的所有狱卒直接杀了，来了个死无对证。
过了几天，宗爱查颜观色，看拓跋焘比较平静，就走近前来：“皇上，前几天您让臣查的事基本清楚了。”
“是谁让崔浩说不出话来的？”拓跋焘反应极快。
“这还要从源头说起。”宗爱作出一副小心翼翼的样子。
“什么意思？不要遮遮掩掩。”拓跋焘敏感地觉察到宗爱话中有话。
“皇上，您想一想，《国书》都在石头上刻了一年多了，怎么今年六月才有人想起向您报告呢？”
拓跋焘没有作声，但他的耳朵已经竖了起来：“谁在背后策划这件事？”
“我听说东宫给事中任平城找了略阳王拓跋羯儿、仪同三司高凉王拓跋那，东宫给事仇尼道盛找了比部尚书李孝伯，还有一群东宫人士策动朝臣去西郊观石经。”
“你是说太子在背后策划了整个这件事？”
“太子有没有参与不知道，但是在朝臣中奔走的都是东宫侍臣。”宗爱一副实事求是的样子。
“那给崔浩下药的人找到没？”拓跋焘在努力抑制自己的情绪。
“没有找到，因为当晚值班的狱卒在一夜之间全都死了。不知道谁有这么大的能力？”宗爱作出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竟然有人在皇城根下一夜之间杀掉这么多狱卒？谁有这么大的胆子，谁又有这么大的能力？”
宗爱在那里不断发问，差点想跳出来说：“那就是我啊！”但他已发现，拓跋焘已经不再发问，反而坐在那里开始沉思。宗爱知道他已成功将那棵怀疑太子的毒刺成功地种在了拓跋焘的心田里——太子派人策动国史案，那自然也是太子派人下毒，并在下毒之后干掉了所有的相关之人。
就在宗爱为自己的计谋成功而得意之时，拓跋焘也在心底发问：“太子借我的手来除掉崔浩，他想要干什么？除了佛道之争外，太子和崔浩并没有大的政见冲突，那他为什么要这么做？是为了权力之争还是要除掉我的左膀右臂？”
拓跋焘心中的疑问不断。良久，他才又问宗爱：“谁替崔浩收的尸？”
“高允。听人说，他找商家募了一些钱，把崔家人和卢、柳、郭氏都给埋了。”
拓跋焘只点点了头，没有作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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