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只给了方文才三天时间，查不出乞巧灯会行刺一案便要领罚。
可皇帝离开方家地牢的那个夜里，这个案子就破了。
第二日，江怙站在方文才面前，不卑不亢。
方文才很是满意，眼前这个年轻人很不错，办事效率更高，深得自己的意。
比起卢羽的行事风格，他更喜欢这种不拖泥带水，更出结果的人。
卢羽上了年纪，再也不似当年的火气，他已经变得疲惫倦怠，就像一根使用已久的铁刀，总归是要被遗弃了。
而谁能爬上卢羽的位置，继续替他卖命这才是他方文才在意的。
不过这个人是谁并不重要，他可以是卢羽，也可以是一条狗，一只猫，这相府缺的从来不是人，而是能够站到他面前被看见的人。
现在看来，这个能够站在他眼前的年轻人，确实不错。
卢羽不在，因为外出执行其他任务去了，但是这个年轻人，方文才此前也多次见过卢羽带在身边，卢羽在想的，方文才很清楚。
这人一上了年纪总得为自己寻求一条后路。
卢羽自知自己不会永远被相府利用，培养起自己的接班人，此后的生活，也算是留下后路。
方文才看着眼前这个低垂着头的年轻男人，淡淡笑道:“你叫什么名字？”
“回大人，江怙。”
江怙清冷的声音响起，却没有半点阿谀奉承的滋味。
这倒不是江怙不愿意去讨好宰相，而是过去的这些年里，他只学会了一件事情，那便是如何成为一个好的杀手。
而至于人情世故这样的面上功夫，他不领略，也毫无兴趣领略。
方文才知道这些在刀刃上舔血过日子的人，自然不会那么圆滑，也就不计较。
“说说吧，他们都招了些什么？”
方文才看着眼前不远处架在木架上，全身上下已经血肉模糊的男人，嘴里平静地蹦出这几个字来。
就好像，这一切残酷的刑罚不过是儿戏。
江怙虽然心里有些惊诧，但面上依旧冷冷淡淡，看不出任何情绪变化。
毕竟，眼前的这个男人是当朝宰相。
是背地里害死不知多少人命的第一贼臣，但同时也是给了自己活路的主子。
“回大人，他们是边境的居民，因边境战事频繁，民不聊生，朝中一直没有给到边境补助，所以这些人便组织了起来，潜入城中，已伺机多日，恰巧碰到乞巧灯会那日，这才……”
江怙没有继续说下去。
才什么呢？才来杀自己？
方文才干瘦的脸上挤出一抹冷笑来。
他微微眯起眼睛，用轻微的幅度摆动着自己的脑袋，从那缓慢的口腔之中发出“啧啧啧”的声音来。
“想要我的命，来拿啊？”
他对着木架上已经昏厥过去的男人讽刺道：“一群不自量力的东西，你们杀不了我，我可要杀了你们！”
方文才心情大好，不由地哈哈大笑起来。
江怙愣在那里，对这个一人之下的宰相，也有了几分畏惧。
就是这样一个平平无奇的人，竟让天下百姓过着水深火热的生活。
人啊，没有意思。
江怙心中的信念突然有了动摇。
杀更弱小的人来换取自己的安宁，这样的方法真的对吗？
对于那些权势来说，任何人、任何事，没有利用价值都将被抛弃吗？
当自己这条走狗失去了最后的利用价值，那么木架上的那个男人的下场是否也是自己呢？
江怙抬头，突然发现方文才一双细眼不知几时已经转到了自己身上。
他不知道对方什么时候开始观察自己的。
后背一道冷汗不由自主地滑落。
江怙能够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加快，感官也增强。
方才那些危险的想法，一下子击中了江怙的天灵盖，他想，方文才难道发现了自己内心的背叛？
为了表现出镇定，江怙只好低垂着头，不再对上那目光。
不过，方文才并没有为难他。
“本相有那么可怕？”
方文才像是看出了江怙的不安，竟然取笑了起来。
江怙这才抬起头来，露出淡淡的一笑。
方文才走上前去，拍了拍江怙肩膀，江怙身体不由一僵，但很快恢复正常。
“不要紧张，我相府可是很重视人才的，你很不错，好好干，未来的路还很好。”
说完这句话后，江怙看到方文才眼里露出期许的模样。
江怙再傻，也知道，自己这回算是熬出头来了。
相府里的死士那么多，每个人都希望往上爬，能够被重用。
可卢羽的位置就那么一个，一直以来，江怙都觉得卢羽对自己的感觉有些奇怪，他明明处处都指导江怙，暗中提拔了他很多，但很多时候却又莫名其妙地针对自己。
就像上次乞巧灯会，他让自己去队伍尾跟随。
可江怙知道，卢羽对自己有恩。
即使事情再过于匪夷所思，他也永远不会过分猜忌。
只是这一次，算不算偷袭了卢羽的位置呢？
“大人放心，小的必定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江怙立马对着方文才行了礼。
方文才见自己内心的小算盘又打响了，不由又放声笑起来。
等到好一会，方文才这才平静下来。
然后他看了看地牢里关在不同牢房里的犯人们，然后用不大不小的声音说道：“都好好处理了。”
江怙自然知道，这话是对自己说的。
也明白这样的话是什么意思。
“是。”
江怙的记忆仿佛回到好多年前，自己第一次杀人的时候。
然后他听到方文才的脚步声逐渐离开相府地牢，越来越远，最后消失在了这空旷的空间里。
江怙这才抬头望去木架上的男人。
却发现那男人睁着眼睛，不知几时已经醒了。
“刚才的话都听到了吧？”
江怙也不隐瞒半句，而是走过去男人身旁，同对方说起话来。
“你不会杀我的。”
男人的声音那么轻，江怙离得很近，这才听清楚了内容。
江怙微微皱眉，与男人先前的对话立马浮现脑海。
“我知道怎么安排。”江怙面无表情地凑到男人耳边轻声说出这句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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