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非听完,默默地垂下了头,许久都没再说话。过了好一阵,他才缓缓说道:“对不起。”
祝灯灯没有回答。
“灯灯,是我太自私了。”周一非说,“我只想着自己,忽略了你的感受,还将你置于这么危险的境地。”
“也不是你的问题……”祝灯灯在桌上寻找,却发现啤酒都喝完了,“不说我了,你没事吧?”
“我?我都已经死了,还能有什么事?”
祝灯灯忍不住笑了。“之前……我看你站在蒙面作家的尸体旁边,很难受的样子。现在好一点了吗?”
“没有。还是那么难受。”周一非说,“我自己死的时候都没这么难受。”
“但我觉得你看起来比之前好多了。”
“可能因为我接受了吧。”
祝灯灯有些惊讶。“这不像你会说出来的话啊。”
周一非怜惜地看了祝灯灯一会儿,突然说:“谢谢你,灯灯。”
“不用谢我,我是自己决定来这里的。如果我不想来,你再死皮赖脸都没用。”
“不,谢谢你,不是因为你来,而是因为……”周一非想了想,说,“遇到你之前,我从来没有考虑过你考虑的那些问题,我这一辈子,都坚定地认为跟随侦探、参与破案是唯一的生活方式,我没有考虑过有一天老师会逝世。
“真的死去之后,我的灵魂飘到了黄金馆外面,看到了更大的世界——虽然也只是一个馆;认识了对侦探毫无兴趣的人——虽然也就你一个。你说的话、做的事,甚至吃的东西,对我来说都很新鲜,我不禁想,在我活着的时候,是不是错过了很多东西?当然,我还是敬重我的老师的,回忆起和老师相处的时光,我还是感觉快乐。每当他写完一本杰作,每当他破解一个谜团,我们都会发自肺腑地欢笑。但如果我们为某事争执,是否能体会到不同的快乐呢?
“我以前只知道芹菜好吃,可是吃了麦丽素之后,我觉得麦丽素同样好吃。你跟我说起过,老师也问你要麦丽素吃,这么看来,老师他也很想品尝一下不同的味道。灯灯,其实我和老师才是生活在象牙塔中的天真的人,我是主动囚禁的,而老师或许是被我囚禁。正因为有我这样的助手,有像我一样对他抱有期待的人,他才不得不成为一个伟大的侦探。你说你不是天才,那老师就一定是吗?他是不是也背负了太多东西,一辈子都战战兢兢地活着呢?如果真的是这样,那我身为助手,到底算是合格,还是失格呢?
“来之前,你跟我说要不要去迪士尼乐园看烟花,可我拒绝了,还是选择回到黄金馆,我真是做鬼都没有放过老师,也没有放过我自己啊。而现在,我再也没有机会和你看烟花了,灯灯。”
祝灯灯不知道如何回应。
“真奇怪,我执着了一辈子助手的自我修养,最后的遗憾,居然是没能看一次烟花。”周一非露出笑脸,“灯灯,这里的案子,我无所谓真相为何了。”
周一非一口气说了太多话,整个人变得越来越模糊。祝灯灯看到他的五官开始虚化,逐渐辨别不出具体长相。可是越过他的身体,王建材的模样却还是很清晰。
所以并不是喝了很多酒的缘故。
祝灯灯抓起一包饼干,也没管它是什么口味,直接拆开塞进嘴巴。食物进入胃里,周一非却并没有像预料中那样变得清晰。
“灯灯,不用再吃多余的食物啦。”
“可是……”
“我能感觉到,时间不多了。”周一非始终保持着微笑,尽管这个微笑很模糊,“我已经赖在你身上、赖在这个不属于我的世界很久了。也许是我的执念凝固成了讨人厌的灵魂,当我看到老师的尸体,这份执念也就消散了吧。他为什么杀我,谁又为什么杀他,不重要了。”
祝灯灯不止一次希望周一非永远消失,可当对方真的说出这番话的时候,她感到悲伤。
“你要离开吗?”
“我会尽量撑到你振作起来再走。”
“你这么一说,我都不想振作了。”
“不要舍不得我。”
“呸。”
“我也舍不得你。”
祝灯灯鼻子一酸,不过她没有哭,反而莞尔一笑。
“你笑了。”周一非说,“乐观一点,这才是我认识的祝灯灯。”
“你才认识我几天啊?”
“不知道呀,我一直躲在你身体里,没有时间观念。”
“这是一个讽刺,不是问题……”说到这里,祝灯灯的脑子里忽然闪过一个念头,不过她现在心绪不宁,没能明白那个念头所代表的含义。
“灯灯,你刚刚说你被侦探推理为凶手了。哪个侦探这么愚蠢?”
“马行空,我倒觉得他很聪明,至少我都没找出可以反驳的点。”
“但你一定不是凶手。”
“你怎么能确定?”
“反正快消失了,感情用事一次。”
祝灯灯又笑了,然后把马行空的推理简单地向周一非复述一遍,说完后,她还是没有找到这段推理中的破绽,除了她知道自己不是凶手。但站在别人的角度,这段推理听起来确实无懈可击。如果过一会儿他们真的从猪之间搜出钥匙,那她可就很难洗清嫌疑了。
脸已经糊成一团的周一非说:“虽然我听不太懂,但确实像是你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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